儿时的年味在于打豆腐,打糍粑,剁鱼丸子,炒红苕果子……其中打糍粑的场面最为壮观。
腊月二十左右就是打糍粑的时候。湾里有人提议该打糍粑了,于是全湾十几家就会纷纷做准备——井水浸泡糯米,大水缸里浸泡着家里几乎是所有的糯米,然后放一把铁镰刀在水里。因为湾里只有两个石臼,而且打糍粑这件事一家人是完成不了的,它是必须协作才能完成的。母亲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人,她每年总要到隔壁周老太太家看看他们家的糯米浸泡了没有,因为他们家只有两个老人,几个女儿都远嫁了。如果没有浸泡的话,她会嗔怪他们一通,然后径直走到他们家的收捡屋子,快手快脚地帮他们铲出糯米,拿出几个大脚盆,再挑上一担井水帮他们把糯米泡上,这才急匆匆回家忙自个儿的事去。
糯米泡上一天后,就该挑到池塘里去洗干净,母亲找来两个最过硬的竹篮子,一担一担的挑到池塘里去洗,除了洗干净之外,更重要的也是最麻烦的一个环节就是淘干净米里的沙子,因为那时的加工米的机器很不科学,沙子一般是滤不出去的。这是最考人耐心和细心的,如果哪家的女人没有把沙子淘干净,吃糍粑是嚼一下沙子把牙齿都快打碎了,而且沙子还不容易挑出来,因为糍粑有粘性的,这个女人会臭名远扬的。母亲是湾里最心灵手巧的人,她淘的米可干净了,吃糍粑的时候放心大胆。她用两个水瓢慢慢地和着水手不停地前后抖动,把米粒顺利的渡到另一个水瓢里去了,就这样周而复始的,不厌其烦的从早上要干到半下午.l路上的人络绎不绝,个个面带幸福的笑容,还不时打个招呼,张大妈:“你们家今年打几多发财粑。”我们只顾着到处疯,哪里知道娘的辛苦。米洗干净了之后就要把水过滤干,家里就像一个作坊,脸盆,脚盆都派上了用场,用来放装糯米的篮子,筛子……一派繁忙的景象。万忙中,娘会思路清晰的记住到隔壁周老太太家去,如果他们的糯米还没洗好,娘会三步并作两步,挑着担子直奔池塘……
糯米过滤干了后,第二天大清早就准备蒸米了。母亲拿出早已洗干净的大木甑。把米倒入甑里,八成满即可,再盖上木锅盖(好透气),然后灶里用木头大火烧一鼓作气蒸熟,蒸上二十分钟厨房里就会氤氲着雾气。我不断地催母亲打开看看,准熟了。母亲用手爱怜的摸摸我的头,笑眯眯的说:“还没有到时间,蒸到半途而废了就彻底熟不了,耐心等一等。”我分明闻到了糯米的香气了,馋得我肚子好像马上咕咕叫似的。只见娘不紧不慢地时不时看看锅里,如果水干了,她会不失时机的舀一瓢水在锅里周围转一圈。大约三十分钟吧,糯米终于熟了,母亲首先盛一碗糯米饭给我们姐弟几个解馋,我们马上找来红糖,拌上糯米,那个美味呀!
外面的大叔大哥早已挤满院子,欢声笑语,热闹非凡,好像在开一个盛大的节日汇演。个个挽着衣袖,脱掉棉袄,拿着手管粗的打糍粑木棍,跃跃欲试。父亲拿出一个脚盆,再进屋搬出木甑,这是个力气活,圆圆的木甑在怀抱里那个沉那。只见父亲鼓起腮帮,两手牢牢的抱住木甑,一路小跑地出来了,然后把木甑放到石臼边,用锅铲铲一些到石臼里,不能太满,大约七成满吧,不然揣糍粑时不好操作。然后把木甑平稳地放在一旁的大脚盆里。现在是拿糍粑棍的人大显身手的时候,只见四个男子汉,先是慢慢地用棍子在石臼里戳,等到米粒差不多不存在的时候,大家开始加速了,不过这是一个协调性很强的事,如果哪个人的速度快了,会吧一整石臼糍粑扯到半空中,所以四个人要相机行事,互相帮助,你的棍子要起来,他的棍子就挨着你的棍子按下去,而且搭档也不是固定的,这要眼疾手快,灵活应变,协调有序,你扯上来,我戳下去,嚓嚓的声音像轻快的音乐。上十分钟后,只见石臼里的糯米团像揉好了的面团,这时,四个打糍粑的人口里喊着一、二、三,他们在同一时间内举起了糍粑,正好落到母亲早已准备好的簸箕里,只见母亲手脚麻利地在盛有水的脸盆里,拿起干净的毛巾,扭到不滴水的程度,然后把糍粑棍子拿在手上,把黏在棍子上的糍粑搓下去,然后母亲急匆匆跑到堂屋,把糍粑倒在大簸箕里,再乘热打铁把糍粑扯成方形或者圆形的,然后把表面按得平平整整的,就像一块玉石。外面打糍粑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,一家的一甑打完了,另一家的糯米熟了,又要继续进行。一拨人大汗淋漓,头上冒着水汽,另一拨人再上,直到今天蒸好糯米的几家彻底完工为止。大家不吃你家的饭,最多喝杯茶,抽根烟,回家吃完饭后自觉地又来到现场。有时候甚至晚上还要加班,第二天仍要继续……小孩子穿梭其中,像一条条欢快的小鱼。
打好的糍粑放上一两天就可以切割了,这时的父母大方得很,他们一边切,我们在旁边要吃糖裹糍粑,他们会毫不吝啬,我们可以敞开肚皮吃。所以小孩喜欢过年,对年充满期待,只有在过年的时候,他们朴素的愿望才得以实现。湾里还有一个吃五保的黄大爷,大家可都惦记着他,东家送来一汤碗糍粑,西家送来一长条糍粑,母亲当然也不例外,一开始切糍粑,就吩咐我快送一篮子糍粑给单身黄大爷,黄大爷高兴极了,脸上的菊花开放得好灿烂。晚上,小山村家家烧火烘,经常你到我家坐,我到你家坐,有火当然就有烧糍粑,只要在场的,只要你愿意吃,都有份。当糍粑烧到鼓起将军肚的时候就彻底熟了,爱吃甜的沾点红糖,爱吃咸的,夹点腌菜,这是农村特有的美味。大家吃着,聊着,笑着,空气中弥漫着简单的幸福。
如今实行城镇化建设,好多乡亲都搬到城里了,再加上打工潮,回老家过年已经是行色匆匆,用石臼打糍粑更是成为过往。就算是想吃点糍粑,打糍粑的机械就跟你解决了,又快又省力,这是当代的快节奏生活的产物。然而大家都认为还是原始的棍子打的糍粑有口感些。
故乡的糍粑,凝聚着乡亲们美好的情感,叫人无法忘怀!
本文图片由霍世福拍摄,团风文联提供特此致谢!魏兰容,女,团风人,现任教于团风小学。在《鄂东晚报》《楚天文艺》《茶村诗词》上发表多篇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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